2012/5/1 15:58

杨金财的敦化市额穆镇顺达养殖小区前，一头感染了布病的奶牛走过。

奶农杨立新的牛也得了布病。

布氏杆菌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细菌。进入21世纪之后，随着畜牧业的扩张、动物的贸易流通，布氏杆菌的疫区也从最初的少数几个省扩散到全国25个省市自治区，发病人数激增。疾控中心专家称，考虑到国内奶制品市场的混乱，有理由担心布氏杆菌可能会通过食物入侵人体。

南都周刊记者_张雄 徐卓君 沈玎 实习生 于美红 蒋丽娟 李慧敏 吉林敦化、北京报道

摄影_刘浚

每次发病，李丽华(化名)都疼得想死，“像是一根神经要从身上跳出来。”

12月5日，李丽华从北京坐了23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吉林省敦化市。四个月前，她还在敦化市额穆镇顺达养殖小区里给奶牛们添草加料。那份月薪3000元的技术员加大总管的工作，让她染上了一种终生难以痊愈的怪病。

她的前老板——顺达养殖小区场主杨金财从50公里外的额穆镇开车来火车站接她。这是个爱开玩笑、大大咧咧又不乏精明的东北人。到2009年，杨金财靠包基建工程赚了些钱，加上国家贷款扶持，他接手顺达养殖小区。几百公里外的哈尔滨农民李丽华辞去家具公司销售的工作，受聘成为养殖小区的技术员。

这次招聘多少有点人情因素。杨金财早前认识李丽华跑货运的丈夫，他得知33岁的李丽华曾经养过奶牛，人能吃苦且颇具学习精神。杨金财决定聘用李丽华，并非敦化本地找不到懂养牛技术的能人，而是既懂技术又能身兼饲养、清理、烹饪数项工种于一身者，李丽华再合适不过。

2009年10月1日，杨金财和李丽华在一张不足70字的手写“劳动合同”上签字。他们将要为这个决定付出代价，尽管一年中他们相处甚为愉快，彼此以兄妹相称。7个月后，李丽华突发高烧不退，四肢无力，关节肿痛难消，在额穆镇医院治疗无效后转至敦化市卫生防疫站做化验，几天后医生张涛打电话告诉她结果确诊是布病，她一下子瘫软下来，她知道这病厉害。浑浑噩噩度过两个月，她决定去几百公里外的白城中国疾病控制中心复检，一路上丈夫几乎一直搀扶着她。结果出来后，她终于接受了自己已感染布病细菌的事实。令她更为沮丧的是，丈夫也同时被查出是布病患者。

“懒汉病”

这是一种不为人知、一度销声匿迹的细菌。牛羊感染之后与健康的动物并无二致，只是在怀孕时会流产；人感染细菌之后会发起高烧，除了退烧时间长些，与一般伤寒感冒也没什么区别。自1887年英国医生布鲁氏分离出这种细菌之后，它就被称为布鲁氏菌或布氏杆菌。

李丽华在今年5月高烧时已错过最佳治疗时间。在急性期，布病的治疗并不困难，只要使用抗生素就能痊愈。但在很多时候，要诊断出布氏杆菌病并不容易，它的症状和感冒发烧过于相似，只有通过血清测试才能检测出布氏杆菌。

而一旦错过急性期的治疗，布病转入慢性期后便很难治愈。李丽华形容发病时的那种疼痛，“让人想去死”。细菌侵入淋巴、脾脏、关节乃至神经系统，在长达几十年的岁月里，将遭受病痛的折磨——全身关节疼痛，无法站立，只能趴在床上，严重的还有神经系统的损伤，基本丧失了劳动的能力，因此牧民也把布病称作 “懒汉病”。

“我在布病流行地区的医院，看到过不少全身无力、行走不便，只能用担架抬着去看病的病人，”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吴清民说，“他们看病花了不少钱，以后也没法干活，只能坐吃山空。”

33岁的李丽华感到她的人生一下子变得黯淡。她曾经是学校里的体育特长生，如若不是家庭经济原因，她相信自己能考上体校，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。她有韧劲，喜欢琢磨事儿。初中毕业就去在饭店当服务员。大厨有一手做锅烙的绝活，她暗地里偷着学。几个月后，她的锅烙做得比师傅的还受欢迎。

坐在火车上李丽华还在思考，如何利用车辆行驶产生的风能来发电。善于学习的她，在家里养过几头奶牛。那些放料、看病、挤奶的技术，都是靠自学来的。她确认自己是在杨金财的养殖小区里感染上布病的，因为人得布病的潜伏期只有一到三周。在三年前卖掉家里的奶牛到进入顺达以前，她再未接触过牲畜。2009 年10月，敦化市畜牧局来到顺达养殖小区，抽血化验奶牛健康状况。检查结果是：120头牛中3头牛患结核病，7头牛患布病。

按照《布鲁氏菌病防治技术规范》规定，病畜和阳性畜应全部扑杀。杨金财证实，在收到畜牧局口头通知后，敦化市畜牧局并未对检出的病牛采取任何措施。今年4月，畜牧局再次来小区抽血化验，布病牛的数量已经上升到12头，疑似布病2头。

动物携带的布氏杆菌很容易传染给人类，病牛羊的乳汁、粪便、分泌物、皮毛都携带着大量的细菌，它们通过皮肤粘膜、呼吸道、消化道入侵人体。李丽华在顺达做奶牛技术指导，工作包括给牛添草添料、助产、挤奶。“挤奶的时候手有破的地方就会很煞得慌，当时不知道这么个细节都会对健康有损害，因为是布病牛嘛。”

李丽华开始为布病讨说法。今年7月，在敦化畜牧局的斡旋下，根据一份已签字生效的协议，杨金财将向李丽华一次性支付30万元赔款。畜牧局请杨出面与李丽华签协议，之后将为此埋单。作为交换，李丽华将不再为敦化布病一事上访。

(本文来源：南都周刊 )